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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形牙套利益鏈:出廠五六千、到手三四萬,誰將是被擠走的中間商? 顏值經濟時代,“整牙如整容”、“上半張臉決定美的上限,下半張臉決定丑的下限”等廣告反復出現,撩撥著年輕人的矯正欲。 不過,牙齒正畸屬于非醫保項目,許多潛在消費者被高昂的費用勸退。根據案例復雜程度不同,時代天使全套矯正費用約為2.4-4萬元,隱適美通常是4-8萬元。 事實上,隱形牙套(矯正器)的生產成本、出廠價并不高。2020年前9個月,時代天使共矯正10.17萬例,隱形矯治解決方案業務線的收入5.89億、成本1.67億元,即每一矯治案例的平均出廠價5832元、成本約為1642元,毛利率接近72%。 從出廠時的五六千元,到醫院、診所等終端的三四萬元,其中數倍的差價被一些品牌商盯上。隱形正畸的DTC(Direct To Customer)玩家,試圖繞開醫院或牙科診所,通過互聯網將矯正方案和牙套直接銷售給消費者,代表是美國的SDC(Smile Direct Club),中國也有公司復制SDC模式,如微笑公式,打出“杜絕任何中間商賺差價”的口號。 那么,隱形正畸的服務和產品能夠繞過中間商、降低價格嗎?正畸對于醫生的依賴度有多高?品牌廠商案例大數據正快速積累,是否有可能通過AI替代醫生給予解決方案? 隱形正畸急需降價, 品牌商直銷不是夢? 低價進行牙齒矯正的誘惑有多強?點開拼多多,搜索牙齒矯正,單價9.9元、10.9元一副的矯正器躍然屏上,銷售量頗佳。 隱形牙套作為二類,上市、生產都需經過藥監局嚴格審批,使用也需醫生開具處方。但是,很多人有牙齒矯正的需求,又缺乏醫學常識,在低廉價格、效果宣傳的刺激之下,便會花錢“入坑”。 據中華口腔醫學會口腔正畸專業委員會調查,中國錯頜畸形整體患病率67.82%(2000年),意味著:“10個中國人,7個牙不齊”。這一數據并非聳人聽聞,牙齒錯位、地包天(前牙反頜)、齙牙(前牙深覆合)、臉偏嘴歪(下頜偏向異常)等情況的確常見。 在消費力提高的情況下,2015-2019年間,中國正畸市場保持著20.7%的復合增速,隱形正畸更是從無到有、快速突破了百億規模。但在中國正畸人群中,使用隱形牙套的比率只有10.5%,美國已達到33.1%。 貴,是導致滲透率低的一個重要原因;滲透率能否快速提高,直接影響著時代天使們的溢價預期。國元證券、中金等券商紛紛將“市場滲透率提升不及預期”、“隱形正畸產品在在中國市場推廣進度不及預期”列在風險提示中。那么,隱形正畸價格居高難下的原因有哪些? 從流通鏈路來看,隱形牙套由品牌商銷售到/牙科診所,會產生一筆銷售費用;從醫院/牙科診所到消費者一環,除了獲客成本外,醫院/診所的運營成本也會分攤入隱形正畸的價格包中。 據計算,隱適美、時代天使的隱形牙套出廠價是成本價的3-4倍,毛利率70%左右。不過,除生產成本,銷售費用、研發投入也是其支出大項。2018、2019年,時代天使的銷售費用約0.8億、1.2億元,占總營收的16.8%、19%;分攤下來,每一矯正案例出廠價約包含1000元銷售費用。 與其它藥械相似,隱形牙套的銷售費用主要用于學術推廣、醫生培訓支出等;醫生的處方/建議直接影響患者決策,因此獲醫能力非常關鍵。時代天使以直銷為主、經銷為輔,直銷主要針對口腔診所、民營醫院,貢獻超60%收入;經銷則是針對公立醫院體系的模式,通過省市招投標入院,近3年經銷占比從11%增至32.8%。 目前同一區域市場上,公立、民營口腔機構的隱形正畸價格基本相仿,公立醫院略高。民營口腔機構往往面臨激烈競爭,為了獲客,需要在各類平臺上投放廣告。 一位口腔行業資深人士告訴?財健道?,口腔市場的獲客成本比醫美低一些,但還是很貴。正畸、種植、美學修復三大件的平均獲客成本,大概是1000-2000元;而且花大代價吸引來的客戶,實際能成交的只有1/3,剩下2/3往往直接流失。 再者,隨著口腔診所越來越多,各流量平臺的投放費用也水漲船高,以往在某搜索引擎平臺可以做到20/1的投產比,“現在誰能做到5/1,那就是神一樣的存在。”在美團、新氧等平臺投放也是相似邏輯,入駐者增多后,競價排名難以規避,投出產出比就會不斷承壓。 除了獲客費用,最終被計入隱形正畸費用的還有診所/醫院的員工成本、房租水電、固定資產等。如果繞開牙科診所,品牌商直接向消費者銷售矯正方案、隱形牙套,會怎樣? 2014年美國SDC成立,他們采取“遠程問診 隱形矯正器”的模式,把隱形正畸價格降到1950美元,僅是隱適美定價的25%-30%。憑借低價,SDC快速打破了隱適美的壟斷地位,2019年在納斯達克上市,當年的矯正案例數達到45.3萬例。 被牙醫們diss的SDC, 靠譜嗎? 相比于金屬托槽矯正、種植牙、美白修復等項目,在口腔科內,為什么只有隱形正畸實現了遠程診療? 牙齒正畸矯正術由來已久,傳統通過金屬托槽矯正的方法,除了不美觀外,對醫生技術要求高、且操作時間長。隱適美公司于硅谷創立之后,發明了通過口掃儀、3D打印技術、隱形牙套進行校正,極大地降低了正畸技術的門檻。 使用隱適美、時代天使矯正的流程通常是:患者到其授權的醫療服務機構及牙醫處面診;醫生通過口掃儀實時形成三維口掃模型,并以動畫的方式呈現牙齒各矯正階段的移動;隨后拍攝X光片,進一步了解患者牙齒狀況。 隱形正畸品牌商通過大數據、醫學設計師形成矯正方案建議,類似某顆牙往哪個角度移動幾毫米,并標注方案難點。“比如這個,13號牙總體移動達到了3.8毫米,用藍色顯示;牙齒移動的極限不超過3毫米,那這個方案顯然不行。”佳美口腔醫院(北京保利店)院長楊茂林講道,最終正畸方案由醫生審批決定,包括是否需要進行拔牙、片切等。 醫生決定方案后,隱適美、時代天使等廠商便會制作各階段的隱形牙套,牙套上嵌著小凸起、通過材料形變施力;患者會定期到醫生處復診、進行調節。 通覽整個過程,醫生的操作遠沒有像進行金屬托槽矯正時復雜,隱形牙套由廠商定制生產,消費者戴卸并無難度。 SDC矯正的流程就更為簡單:在數據收集上,消費者有兩條路可選,通過SDC郵寄的工具取模,或者到其網點Smile shop進行口掃;然后由醫生遠程問診并審閱正畸方案;確定后,SDC將生產好的牙套分階段郵寄給消費者;過程中也會與醫生進行遠程復診。 SDC上市后,股價出道即巔峰,市值一度超過80億美元;但其一直受到美國正畸醫師協會和數十個州牙科委員會的批評。某口腔連鎖品牌CEO告訴?財健道?,SDC剛上市時表現很好,但現在很艱難,股價暴跌。從根本來看,SDC犯了兩個錯誤: “第一,關于醫療與互聯網關系的爭論:到底是醫療互聯網,還是互聯網醫療?現在已經有了共識,互聯網等技術都是服務于醫療; 第二,醫療是模糊計算,SDC想越過正畸醫生、越過正畸醫師協會,其實再優秀的方案還是正畸醫生做出來的,數據庫再大,出來的結果還是需要醫生把關。”他表示,SDC現在也意識到了問題,在尋求和Heartland Dental(美國DSO組織)合作。 從SDC年報來看,其2020年總營收6.57億美元,遠程問診平臺上的正畸醫生、全科醫生共計約250人,這250人為37.5萬位會員提供了隱形正畸服務,意味著平均每位醫生一年為1500名消費者提供矯正服務。 楊茂林則從自己行醫經驗出發,講了一個比喻:如果把正畸看作“開車”,那么,傳統用金屬托槽等就像是開手動擋;隱適美等開發了自動擋工具,降低了正畸的技術難度;但目前還遠沒有到不需要醫生把握方向盤、能自動駕駛的時候。 “從醫生的角度講,我們更多關注的還是醫療事故和風險。”街頭巷尾的口腔診所很多,但能在一個地方待5年以上的牙醫卻很少,他們都在流動,為什么? “因為5年是口腔問題爆發的臨界點:種一顆牙,到第5年可能掉了;做完矯正,5年后可能反彈,出現牙套臉、掉牙、反凸等。”在他看來,經由完整診療過程的正畸,尚且可能存在諸多糾紛,更不用說連面診都沒有的遠程矯正。 由于欠缺醫療專業性,SDC的商業模式被美國正畸醫師協會發起訴訟;NBC、彭博社等媒體都曾報道SDC的醫療風險;去年2月《紐約時報》曾撰文SDC通過嚴格的保密協議,阻止消費者在線差評;3月,CBC記者臥底為消費者,制作16分鐘紀錄片爆料了SDC可疑的治療計劃。 牙科數字革命、人工智能, 如何降本增效? 盡管SDC備受質疑,但其去醫生化、直銷消費者的路徑也引發了行業模仿與學習,畢竟降低價格門檻對提高正畸滲透率的意義不言而喻。 作為直接競爭對手,隱適美母公司愛齊科技于2016年通過專利訴訟,獲得SDC17%的股權,2018年在其IPO前再次投資。隱適美一度作為第三方供應商為SDC提供隱形牙套,但合作因隱適美在門店推出與SDC相似的模式,違反競業經營協定而告終。 對于SDC模式,從隱形正畸的技術演進來看,或許存在新的視角。十幾年前,斯坦福兩位計算機專業畢業生創立隱適美,并用計算機模擬制作隱形牙套時,也曾受到美國正畸醫師協會的抵制和反對。 在美國,正畸醫生(Orthodontist)和全科牙醫(dentist)是兩個職業,前者年薪中位數在30-40萬美元,后者大概只有一半,15-20萬美元;美國正畸醫師協會屬于比較強勢的存在。 在隱適美出現前,全科牙醫通常會將需要矯正的患者轉診給正畸醫生,但隱適美出現后,普通牙醫也可以進行85%-90%的簡單正畸案例,但現在市場上對隱適美的質疑聲已很弱:從起步到騰飛,他們創造了巨大的市場。 而SDC模式也是相似的道理,隨著互聯網平臺的快速發展,從產業角度,者迫切地想要把offline的行為轉到online。但不可否認的是,中國人群中,復雜案例占比遠高于歐美地區,這意味著:正畸所需一系列前置治療,如補牙、洗牙、甚至根管等,醫療行為無法繞開線下。 ?財健道?采訪的多位口腔科人士都認為單純的線上遠程正畸不科學,但可在醫療、商業上尋求平衡,比如首診和基礎治療在線下完成,線下復診的頻次可以降低,輔之以定期在線復診。 上述口腔行業資深人士表示,在中國更接地氣的模式是“O2O DTC”相結合,通過天貓、美團等線上平臺獲客,客戶可就近到連鎖診所門店進行口掃、拍X光片,數據上傳后,由專業的正畸團隊遠程審閱片子、制定矯正方案,而后郵寄隱形牙套給消費者。 正畸醫生在診療過程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,但無論是SDC,還是隱適美、時代天使,都分別在財報/招股說明中提及大數據、人工智能及牙科數字革命等。在數字化正畸的道路上,未來有可能通過人工智能精準地制定矯正方案嗎? 首先要跨越的是技術難題,正畸專業本身就是本科后教育,人才稀缺。在美國,不少正畸醫生本科專業其實是物理或數學,因為正畸和高頻次的咬合、口腔受力等直接相關,涉及很多生物力學的變化。 楊茂林表達了相似觀點,一顆牙齒有2/3部分覆蓋在牙齦里,我們能看到外露的1/3發生位移,并不意味著下面的牙骨能同時平移,其中原理頗為復雜,需要醫生和品牌商的數字工程師一起反推,設計、調整隱形牙套。 目前全中國,正畸專科執業醫生僅5300名,高層次的正畸醫生更是被機構瘋搶。通過采訪了解到:要想通過人工智能做這件事,首先要做很基礎的工作,先與最Top的正畸醫生合作,把他們的專業經驗轉換為數字化的知識圖譜,分階段地形成產品。先服務一批正畸醫生,再不斷迭代,最終是服務想做正畸、但還沒入門的那10萬人。 而做這件事,核心還是案例數據:擁有數據者是否具備計算能力,擁有計算能力者是否掌握數據。 結 語 在正畸過程里,最奢侈的仍是專業醫生的優質服務,兼備功能性、美學。隱形正畸從數字化產品,走向人工智能產品,路途似乎還有很遠,誰又將帶來真正的技術革新,成為下一個“隱適美”? |